太监系列：一个被宦官群殴致死的非典型宦官

中常侍赵忠、夏恽等遂共构强，云“与党人共议朝廷，数读《霍光传》。强兄弟所在并皆贪秽”。帝不悦，使中黄门持兵召强。强闻帝召，怒曰：“吾死，乱起矣。丈夫欲尽忠国家，岂能对狱吏乎！”遂自杀。——《后汉书·宦者列传》

译文：

中常侍赵忠、夏恽等人遂一起构陷吕强，说他和党人一起议论朝廷，多次阅读《霍光传》。还说吕强兄弟所在的地方都贪污成风。皇帝很不高兴，派中黄门带着兵刃召唤吕强。吕强听闻皇帝召见，怒道：“我死了，就要大乱了。大丈夫想为国家尽忠，怎么可以面对监狱的小吏？”于是自杀。

一

东汉中晚期是宦官们的第一个黄金时代，从干翻外戚的郑众、改良造纸术的蔡伦开始，宦官封侯的规模越来越大，一大批有志宦官纷纷拥有了侯爵的头衔，进入了侯爷的行列。

可是就有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好宦官，不从整个宦官集团的利益出发，一心只把国家利益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，不但拒绝了皇帝封给他的侯爵之位，还处处和宦官们作对，终于引发宦官集团对他的“围剿”。

好宦官人单势孤，最终在其他坏宦官的“群殴”之下，带着三分愤怒、三分无奈、三分遗憾，人生第二次自行了断。上一次了断的是尘根，这一次了断的是生命。

这个最不像宦官的非典型宦官就是吕强。

二

人以类聚，物以群分，因为生理特征的缘故，宦官集团是一个集体感、团伙性特别强的群体，但不是说它就是铁板一块，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，事实上，宦官集团的内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

汉灵帝这个小屁孩懵懵懂懂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，照例给手下升官，排排坐吃果果，基本上是见者有份。宦官们也有机会更进一步，中黄门升小黄门，小黄门升中常侍，中常侍没法升了，可以封侯。

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，却冒出了一个不河蟹的声音：老资格的宦官吕强对皇帝封自己为都乡侯，竟然明确表示拒绝！

宦官们很不高兴，哦，你高风亮节，你品德高尚，那我们算什么？你把我们放在什么位置上，叫人情何以堪？

三

更让宦官们生气的是：吕强拒绝了皇帝的好意也就算了，居然还趁机上了道折子骂人。

骂谁？骂太监，骂皇帝。

《后汉书·吕强传》全文刊发了吕大炮的骂人文。文章不但对太监指名道姓的攻击，对皇帝也是直接开撕。

其中，对太监最有杀气的一句话是“有赵高之祸，未被轘裂之诛”！啥意思呢？就是：赵高的事情都做出来了，还没给杀掉！

这个定性就有点你死我活了。

这篇骂人文，引经据典，洋洋洒洒，文采很不错，读完之后感觉很像一个文人官僚的手笔，可问题是，吕强的的确确是一个宦官啊！这属于自杀式攻击？

身为宦官，对宦官集团如此猛烈的攻击，吕强之外，别无他人。

四

如果说，这篇骂人文使吕强从宦官集团中被孤立了起来，那么，后来在黄巾起义爆发时，他提出解除“党禁”，就完完全全把自己推到了宦官集团的对立面。

这里必须提到一个历史名词——“党锢”。

当时的政治斗争主要在外戚和宦官之间进行，官僚士大夫要么投靠吃软饭的外戚，要么投靠木有小鸡鸡的宦官，其他的基本只能围观起哄打酱油。

但士大夫阶层是精英扎堆的地方，总会有那么几个领袖式的人物出现，在领袖式人物的周围，很容易集合起一帮愤青（太学生），他们的政治诉求很直接，那就是干掉宦官，政治改革。

宦官很捉急，虽然身体上没有把柄，但做的事情把柄实在太多，开骂又不是文化人的对手，于是联合向皇帝告歪状，说这帮人结党营私、诽谤朝廷，败坏风俗。

皇帝根据宦官开出来的名单，发出扑克牌通缉令，抓、打、关、杀多管齐下，并规定名单上的人终身不能做官。

历史上的“党锢之祸”延续了将近二十年，其间，有人试图为党人翻案，遭到宦官往死里整的打压。

可是现在，吕强提出解除“党禁”，让更多有才能有本领的人为国效力，这就好比给宦官的脖子上加上绳套。

五

为复兴国家，吕强打出的是一整套组合拳。

解除“党禁”只是第一步，紧接着就是打老虎拍苍蝇，朝廷向各地派驻巡视组，考核地方官是不是称职。

宦官们一阵鸡飞狗跳啊！把在各地当个小官横行霸道的子弟统统叫回家躲风头。

吕强断人财路，人家就要他的命。

宦官集团觉得再也不能吕强这根搅屎棍瞎搞了，中常侍赵忠等一大帮宦官举报吕强，说他贼喊捉贼，他和他弟弟都是大老虎。

皇帝派人去拘捕吕强，吕强不愿意被监狱的小兵侮辱，留下一句预言式的遗言：“吾死，乱起矣。”忿而自杀。

六

人们会说，这皇帝怎么就这么昏庸？

史书上有这么一句话，“知其忠而不能用”，明确说明了皇帝也基本是个摆设，早就被人架空了，更何况，汉灵帝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，他的荒淫在历史上都是有名的。

只举一个例子：汉灵帝时期，皇宫里的女人们，上到妃子下到宫女，一律都真空穿着开裆裤，为的就是让皇帝临幸起来方便。

这位皇帝还大言不惭地说：“张常侍(张让)乃我公，赵常侍(赵忠)乃我母。”

这样的皇帝指望他会识人用人、能振兴国家？想也不要想。

七

吕强的屁股没有决定脑袋，他的立场决定了他的思路。

他始终是站在国家和老百姓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的，所以他是一个非典型的宦官，反而更像一个标准的官僚士大夫。

正如他的名字，——吕强，字汉盛，寓意着汉朝强盛。

八

宦官乱政最终搞垮了东汉王朝，但事实上，总有那么几个好宦官，《后汉书·吕强传》就列举了好几个清廉忠诚、淡泊名利的好宦官。

多年以后，当袁绍兄弟冲进皇宫一举杀掉成百上千的宦官时，大部分宦官其实是无辜的。

真正的坏人其实就那么几个。